面对生与死,生物的本能唯有在此时得以彻底显现,我的第一反应果然也不例外,固然多么舍不得她,可我还要活。
如果放开固定自己的手,用它拉住芙蕾雅,我就可以将她留下,尽管只有一瞬间,因为自己马上会同她一起坠落而亡。那就是我的爱意,因为确实地爱过一个人,而且愿意为这份感情无谓地送命,我短暂的生命就能补完么?这愚不可及的选择为何如此地诱惑着我呢?
自责吗?或许有一些吧,可我也尽了力,不可能做到更好了,这一切早已超越了我最好的估计。对昨日的我来说,去拯救她这种事何尝不是梦一般的东西呢?明明不会有更好的可能了,可充塞在胸间的悔恨却这样痛苦,为什么呢,我凭什么痛恨着自己,就好像自己本来可以做到似的呢?
至少这一秒不要再想她了,我只要努力去接受事实就好。只要忍耐住这一刻,我会活下去,就算之后会伤心流泪,怎样痛恨现在的自己都无所谓,因为那时已经无法改变任何东西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能够一个人活下去,时间最终能抚平一切伤痛。
我差一点就能扭开头去。
后来我终于明白,那天交错的一切为我指出的是命运的转折,是使我从此的轨迹再不会和某条龙重叠的,最后的机会。
我没能把握住。
绝望地扭动了一下,我终于从那可怜的立足点上滑落,坠入高空,迎接凄惨的结局。这个高度不必说我活不成,她也没法幸存,就算龙的骨骼远比我强韧,可她的躯体还是脆弱的人形。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把她举高些,或许她足够幸运,可以摔在我身上。
她依然在我怀里。最后我收回了那只手,用它搂住她的腰,我把她留下来了。
毫无意义,我知道,她就是摔不死,也不会多活几分钟。那些黑色的东西在下面等她,等她的血,她没法自己往外拿,这些东西会动手自取,剖开她的肚子,把她吸干。我不会看到那情景了,大概,算是仁慈的安排吧。
可我没有掉下去,怀中的芙蕾雅好像猛然把自己钉在了柱子上,自以为必死的我并没把她抱紧,慌乱中几乎和她的外衣一起从她身上脱落,求生欲迫使我胡乱抓住一切可以抓的东西,左手甩开已经和破布无异的月影长衣,右手把她里面的衣物下摆连同腰带死死抠住,衣料因为突然的大力发出濒临撕裂的声音,她的腰带猛然收紧。那是很多股细丝拧在一起的绳带,十分粗糙,随着我因摇晃不断改变的坠力,那个活结在我头顶缓慢而不可阻止地扭转着,两个用金属块装饰的末端一点点缩回,整个蜷成越来越小的一团。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缩紧,这个结收缩到最紧实的时候,也是它最容易崩开的时候,抓住一点生的希望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想要活命。我的左手徒劳地在她的小腿上抓挠着,那里比指甲大点的褶皱都没有。
她低下头看我,我才注意到她的左手居然抠在那个狮子的嘴里,把自己连同下面的我一同挂在柱子上,她什么时候醒的?
她朝我笑笑,将右手伸向我,脸上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好像这样挂着两个人的分量对她而言和散步一样轻松。绷紧的衣料下,她胸部的轮廓完全显露出来,鼓鼓地遮住她的半张脸。她的腰带被我拉低许多,正卡在最宽的部位,上面裸着一截肌肉紧绷的雪白腰身,有些优美的线条。
不敢细看眼前美好的躯体,我一把扣住她伸来的手,仿佛怕她突然改变主意一样。因为比起吊在一根绳子上,随时都会摔死的危险,我更在意她的眼神,那种眼神并不很像她。
她的嘴唇张了张,可我没听到一个字,她的喉咙那里一片焦黑,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大概是因为这个,嗓子一时发不出声音来。我猜不出她的意思,只能试图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她的话。面对眼下的状况我束手无策,一旦她支持不住,那时就是我们的死期,我必须尽量同她交流,理解她的意思,争取任何的生机。
可那根本不是芙蕾雅的眼神,并不温润,魅惑或者爱意也不见踪影,我毫不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条龙。虽然忘记了龙的模样,可我晓得这种高贵或自认高贵的物种看待它们眼中的低等东西的时候应该用什么眼神,那种高高在上的威压此刻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被那眼神压迫着抬不起头,却命令自己仰头顶回去,因为我真的很恼火。我不愿,也毫无理由被她这样对待,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和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似的,芙蕾雅绝不可能这样对我,这恐怕是她的另一面,那条并没有芙蕾雅这名字的龙。
我就那样怒火中烧地盯着她,不顾身处的险境,准备和这条龙较量一番。我牢牢抓住她的手,扯着腰带的那一只也暗暗加劲,我怀疑现在的她不用怎么犹豫就可以把我扔下去喂那群东西,可如果这样,她刚才为什么还要向我伸出手来呢?
我的怒意没有得到回应,她眼中的骄傲和威严确实讨厌,可我没能在其中找到任何的敌意,就像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空气里,我一下子泄气了,只好无奈地挤挤眉毛,放弃这幼稚的反抗,把注意转移到眼下的局面上来。她的眼神里虽然流露出一种近似于信任的感情,可我知道那不是昨天的她,程度上的不同还是很明显的,不过我们要突破这困境必须互相扶持,这些信任足够了。
我艰难地转动脖子向下看去,那些黑家伙看来跳不起多高,它们的利爪也没办法应付攀爬的工作,我想我们暂时安全了,这个暂时有多久全看芙蕾雅的毅力,她现在这个精力十足的模样我还更放心一些。她的手腕沾满血,滑溜溜的,我不敢放松那条腰带,所以略显尴尬的局面就自然地持续着,而且有从某种程度上恶化的趋势,可她毫不在意,看到我刻意不去注视她的身体,反而皱眉露出点不屑,于是我就盯着她看。
起初的回避不过是出于心里某个角落的常识罢了,我从未觉得和她之间有什么隔阂,或是什么伦理道德可以限制的东西。我爱她,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在它的极致,就算她一丝不挂地面对我也不会再增加。我知道这很奇怪,这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因为再疯狂的爱情总得有个产生的过程,而我的根本没有过程可言,除非她在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否则我没法解释清楚这一切,我对她的记忆分毫没剩,至今也从未记起过一点,这爱是从哪里来的?那么自然,仿佛和我一同诞生,又强烈到使我无法抗拒,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这还算是人的感情吗?
温暖的胸腔撕开一个口子,寒风灌入,那一边的漫天风雪中,似乎有一只巨兽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我逃也似的躲回到阳光底下,融化睫毛上凝结的寒霜。
我告诉自己,不管是舍命突破那些士兵的防线,还是在上面放开手抱住她,这些都是我栋的选择,不是阿尔德隆或是其他什么人的选择。她爱着这个我,她为我流泪,为我战斗,宁愿放弃重要的的愿望,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她那么美,我怎么能不喜欢她?怎么才能做到看着她死却无动于衷?作为一个男子被作为一个女孩的芙蕾雅所吸引,希望能够保护她,回报她,仅此而已,由此产生的爱,绝不会,也绝不能是什么别的东西。
一种诡异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那是种令人憎恶的,连串的细响,像是利齿间渗出唾沫的声音,或是沼泽里泡胀的尸体慢慢烂成一滩泥的过程。见鬼!我怎么可能知道尸体腐烂是什么声音,要形容起来明明有同样贴切的比喻,可身下这种声音让我极度恶心,并不是音调多么丑恶,而是不得不怀疑其来路,那就是用骨头在血肉里乱搅一通的声音,划破的喉咙里鲜血冒泡的声音,割开瘤子狠狠挤出脓血的声音,这不是什么比喻,当我鼓起勇气望向脚下,我看到了那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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